谢云飞 

　　  

　　众所周知，鲁迅是个“读书人”，一生与书为伴，以文为生，理应不像手艺人出身得拜师学艺。那为何会有“第一个师父”之说？原来这与鲁迅的出生有关，也是绍兴的一个民间风俗。 

　　鲁迅法名“长根” 

　　鲁迅是周家的长子长孙，他出生的那年是闰年，生日是农历八月初三。据说，鲁迅出生时，他是拽着包衣、胎盘下来的。在绍兴一带，这叫“蓑衣包”。按旧时民间说法，这样的孩子主贵，但尅星多，不好养活，因为鬼神是专门要作弄有“出息”的孩子。鲁迅的父母先是替襁褓中的他向菩萨去“报名”，拜和尚为师父，表示他已经“出家”做了小和尚，不再是俗人家的娇儿，借神灵的庇佑，可以免遭妖魔鬼怪的侵害了。 

　　上述的说法，鲁迅在晚年，即1934年在《我的第一个师父》一文中，也有这样的回忆:“我生在周氏是长男，‘物以希为贵’，父亲怕我有出息，因此养不大，不到一岁，便领到长庆寺里去，拜了一个和尚为师了。”这个和尚师父，就是当时离周家台门不远的长庆寺的住持龙祖，鲁迅叫他“龙师父”。 

　　龙师父给鲁迅取法名叫“长根”，鲁迅在《我的第一个师父》中称作“长庚”。按绍兴音读法，“根”“庚”同音，两者均有祈福增寿的意思。龙师父还给鲁迅一块铸有“三宝弟子法名长根”字样的银八卦，一件用各色橄榄形小绸片缝缀而成的“百家衣”，以及一条称为“牛绳”的东西，上挂零星小件，据说是可以用来避邪的。 

　　龙祖师父其人其事 

　　龙祖（？—约1896年），名正贤，俗呼“阿龙”，龙祖是他的法名，绍兴人。 

　　龙师父身材瘦长，脸形瘦削，高颧骨，细眼睛，是个颇有叛逆性格的人。和尚照理是不应该留胡子的，可他却留着两绺下垂的胡子，更不合戒规的是，龙师父还有妻室。他娶亲的经过很富戏剧性：有一回乡下在演社戏，龙师父去看戏，因为他和演戏的人认识，便上台去替他们敲锣，台下观众却认为他不务正业，看不惯骂了他，龙师父也不甘示弱，顶撞了几句，于是台下甘蔗梢头雨点似地飞上台去，有几个还抢上前去想教训一下这个和尚。台下毕竟是人多势众，龙师父难于抵挡，只好落荒而逃，众人在后紧追，逼得他慌不择路，逃进了一户人家。而这户人家只有一个年轻的寡妇，那寡妇竟大胆地救护了他……以后，龙师父就娶了那位寡妇为妻。 

　　龙师父不但自己娶妻，还让寺里的其他和尚讨老婆。为此，他到三埭街（永福街、唐皇街和学士街）请来一班乐师，教和尚吹吹打打技艺，培养成“吹敲和尚”。因为当时法戒森严的寺院里，只有一个例外，允许“吹敲和尚”可以公开娶妻生子。而这个龙师父也颇有音乐才艺，精通锣鼓、胡琴、琵琶等乐器的演奏，有时小和尚学戏，他干脆参与做“后场头”（即乐器伴奏）。据说，龙师父的嗓子也不错，还会唱绍剧。当时在绍兴大小数百个寺庙中，要数长庆寺这班“吹敲和尚”最出众。 

　　龙师父可谓是个全才，还在长庆寺里挂牌行医，内科、外科、伤科、小儿科都能看。老绍兴人说他医术不错，医德更好。左邻右舍得了病，他常常上门诊治。碰到一些穷人，他不收一枚铜板，而且几次三番，从不嫌麻烦。 

　　长庆寺的历史 

　　长庆寺，是一座坐西朝东、赭墙黑瓦的小寺院。始建于唐永徽二年（651年），因建于汉尚书陈嚣竹园，俗称竹园寺。唐会昌年间（841—846年）圮废，后周显德五年（958年）重修，改名广济院。宋真宗大中祥符元年（1008年）称作长庆寺。清时，长庆寺与开元寺、大善寺、圆通寺、戒珠寺、能仁寺、禹迹寺、镜清寺一起，称为绍兴城区的八大寺院。 

　　鲁迅虽然自幼拜龙师父为师，但很少到长庆寺里去，只有在做水陆道场时，才偶尔跑进寺庙里看看。但尽管这样，龙师父给鲁迅的印象还是很深的，他不但尊称龙师父是第一位师父，而且还把龙师父赠给他的法名“长根”（谐音“长庚”、“常庚”）作为自己的笔名。 

　　长庆寺与其他寺院不同的地方，即在清代设有“僧纲司”，凡属绍兴府内僧尼犯了法规的，山阴、会稽县衙门概不受理，而要送交此地来审讯处理，权利、地位类似现在的佛教协会。“僧纲司”备有签筒、笔架、公案桌等司法用具，这项佛门法权一直到了辛亥革命后才被废除。 

　　长庆寺的兴衰 

　　据鲁迅文中记载，长庆寺原有20多个和尚。他小的时候有五个师兄弟：王传荣、王传忠、王传奎、王传方和王阿毛，繁衍到第三代已有24个“小师孙”，但到1948年3月，许广平、周建人等回到绍兴，到长庆寺访问时，只剩下龙师父的孙子董启祥和二房传忠的妻子这两人了。据董启祥说：“他的叔伯兄弟们，有些是在抗战时惊吓致死的，有些是挨饿病死的，都在打仗的时候陆续逝世了。” 

　　长庆寺在上世纪50年代废圮，有关部门在1981年鲁迅诞辰一百周年之际修复了一次，2005年又进行了重修。现在的长庆寺，作为一个与鲁迅文学作品有关的场所，是鲁迅故里景区的重要组成部分，向游客免费开放。 

　　只不过，长庆寺的格局过于狭小，总共才两进院子，也没有文字介绍，游客如果没有读过鲁迅的相关文章，或者不熟悉绍兴民间旧时的“寄名”风俗，恐怕是难以领悟文章的内涵，也找不到一些似曾相识的感觉的。 

　　此外，长庆寺与土谷祠隔街对望，中间又有一过街路亭，上有一块小横匾，书“恩沛东陶”四字，为鲁迅私塾老师寿镜吾的手笔。 

　　鲁迅与长庆寺的关系，使得真正的“鲁迅迷”们来到绍兴，不是挤在人满为患的鲁迅故里，而是愿意追随先生的足迹，驻足细看寻常小巷里的风土人情，并身临其境地感悟一番鲁迅当年生活境况的人或事。